白雲無盡 Nubes Infinitae: 中國的「母親之花」：萱草

世界周刊 2002/5/12

中國的「母親之花」：萱草 圖文/胡不歸

有一次，我請了幾位洋朋友來吃飯，炒了一盤金針木耳。上菜後，才發覺有好幾朵金針的結鬆開了。明察秋毫的彼得用刀叉一挑，問我那是什麼花？我說是：「Daylily」，而且表示希望院子裡能種些金針。他說正好他院子裡有種，可以分些給我。過幾天彼得果然送了幼苗來，就這樣我在異鄉種起洋人送的故國之花：萱草。

萱草又名忘憂草、宜男草，俗名金針花，原產中國大陸，日本及韓國。萱草是百合科多年生宿根草本植物，品種很多，常見的有開黃花的Hemerocallis lilioasphodelus (舊名Hemerocallis flava) 和開橘紅花的Hemerocallis fulva。萱草的花朝開暮落，其屬名Hemerocallis，即希臘文「一日之美」的意思。又因屬於百合科，所以萱草英文叫daylily(一日百合)。

在西洋人採用康乃馨之前，中國早就已經有「母親之花」。《詩經‧衛風‧伯兮》云：「焉得諼草，言樹之背。願言思伯，使我心痗。」《釋文》：「諼本又作萱」，所以諼草即萱草。「背」就是北堂，是母親的住所。所種的萱草即代表母親，是故母親又稱為「萱堂」。自古也說：香椿長壽，象徵父親；萱草令人忘憂，象徵母親。成語中的「椿萱並茂」，就是比喻父母健在。唐朝牟融的詩，也有「堂上椿萱雪滿頭」之句。因此，女壽題辭中有：北堂萱茂、堂北萱榮、萱蔭長春、萱堂集祜、天護慈萱、花燦金萱、金萱不老、慶衍萱疇等等用語。唐朝孟郊的遊子詩云：「萱草生堂階，遊子行天涯。慈母倚堂門，不見萱草花。」宋朝葉夢得的詩也說：「白髮萱堂上，孩兒更共誰？」可見國人自古以萱草代表母親，所以萱草是中國的「母親之花」。

《詩經》裡稱「萱草」為「諼草」，「諼」就是忘掉的意思。據說古代因為交通不便，男人每次出遠門，都要好幾年才能回來，這段期間就不能為母親「冬溫夏凊，昏定晨省」《禮記‧曲禮》。所以離家之前，為了安慰思念遊子而憂悒的母親，他們就在母親住的北堂種萱草，讓她欣賞玩味，藉以忘憂。因此，萱草又稱為忘憂草。此外，據李九華的《延壽書》記載：「萱之嫩苗為疏，食之動風，令人昏然如醉，因名忘憂。」所以中藥裡，有醫治心神憂悶不樂的「萱草忘憂湯」。

宋朝蘇轍《萱》詩云：「萱草朝始開，呀然黃鵠嘴。仰吸日出光，口中爛如綺。美女出山谷，不解歌與舞。君看野草花，可以解憂悴。」宋朝梅堯臣《萱草》詩卻說：「人心與草不相同，安有樹萱憂自釋？若言憂及此能忘，乃是人心為物易。」所以萱草能不能令人忘憂，全看人在觀賞時，心情發生了什麼變化。漢末董卓之亂時，蔡琰 ﹝字文姬﹞被俘虜到南匈奴，十二年後曹操將她贖回，文姬卻不能帶回兩個兒子。她淒傷悲痛，寫出動人肺腑的《胡笳十八拍》，其中就有「對萱草兮憂不忘，彈鳴琴兮情何傷！」之句。

李時珍在《本草綱目》草部萱草下，引用周處的《風土記》說：「懷妊婦人佩其花則生男，故名宜男。」由此可見萱草又稱宜男草，是因為古人視此花為吉祥物，婦女懷孕時佩戴在身上，就可以生男孩。梁元帝蕭繹的詩：「可愛宜男草，垂采映倡家。何時如此葉，結實復含花。」，指的就是萱草。

萱草於十七世紀沿著商路傳入英國，後來由早期移民引入北美當觀賞花卉，目前已有三萬多品種，花型花色之多，不勝枚舉。在北美洲，萱草可種於第三到第十等八個植物耐寒區(Plant Hardiness Zone)，也就是加拿大南部各省及美國各州。雖然每一朵萱草花只能維持一天，但由於花梗上同時長有許多大、小花苞，而且是依序開放，因此花謝花開，花期通常有數週。北美洲的萱草，花期因品種而異，一般從初夏到秋末。有些一季開花多次的品種，花期特長，從初夏開到霜降。

萱草栽培很容易，幾乎無病蟲害，對土質也不甚選擇，只要不是乾旱的砂礫地，任何壤土都能成長。春季是移植適當時期，南部各州也可於秋末進行。栽培地點以日照六小時以上為佳，將成株或幼苗每隔六英吋左右種一棵，深度以根莖銜接處不低於地表一英吋為宜。萱草增殖蔓延極迅速，要每三、四年分株移植。而且要避免靠近其他花卉種植，免得這些花卉被萱草「擠死」。

我種的萱草在六、七月盛開橘紅色花，週日就天天讓花苞綻放，以供觀賞。翌晨，趁旭日東昇之前，採下剛開過的金針花，放在塑膠袋裡冷藏，做為晚餐的一道菜。週末才摘發育飽滿的花蕾，一袋袋到處送朋友。這種已經充分發育的花蕾，一經日晒、蒸熟、烘乾後，便是食用的金針。清燉「金針排骨湯」的美味，幾乎人人嚐過。婉玲女士在《萱草與美食》一文﹝世界周刊 2000/9/24﹞中，也介紹了幾道新穎的金針食譜。

萱草花期過後，一俟花梗枯黃就拔掉它，免礙觀瞻。秋末葉片枯萎，覆蓋地表，萱草可安全越冬。不過，北部地區最好再加蓋一層碎木片 (mulch)，以保護根莖。初春葉片露出後，我就忙著分株移植，又是到處送朋友成株或幼苗。

台灣的萱草是三百年多前，先民由華南地區移植過去栽種的。這幾年來台東區農業改良場，除育成適合加工食用金針花品種之外，另選育出具觀賞價值之五種金針花品系，分別命名為紫后、粉黛、千鶴、紅鈴及黃玉。這些金針花品系於五月盛開，花期正配合母親節的來臨。

三十多年前離家時，我不懂得在北堂種植萱草，以安慰思念遊子的母親。如今老人家已往生，而我仍然寄身異鄉。只有每年夏天，望著院中豐茂耀眼的叢叢萱草，懷念著母親。